曹习华

底层奋斗者的感喟

十多年前，在网络普及不久的年代，有一篇网文占据了PC端的显示屏，文章名叫《我用了十八年时间 终于和你坐在星巴克喝咖啡》。

文章说的是一个农村出来打拼的小伙子，奋斗了十八年，终于能和大都市姑娘坐在星巴克喝咖啡。坐在星巴克喝咖啡，对于大都市姑娘是非常自然的事，并不是什么上流社会生活，并不代表地位和身份，只是一个普通年轻市民的生活场景，但对于一个农村孩子，这一杯咖啡的距离就是十八年奋斗的距离。

但我要说，如果想喝咖啡，就能去星巴克喝咖啡，虽然其中的过程有些酸楚，但当事人值得祝福。因为很多人，奋斗一生，也没有心仪的女孩陪你一起喝咖啡。只因为对于绝大多数人，你用尽全力，也没能过上别人的普通生活，活成一个像别人一样的普通人。

社会阶层的固化，是一个世界难题。西方特别像英国这样的国家，一直是舒缓的改良没有激进的革命，财富的代际继承历史悠久，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家孩子，也意味着一种残酷，因为你很难完成阶层的跨越。

都说教育是最大的公平，问题是，你努力，有钱人家孩子也努力，你进取，有权人家孩子也进取。在博弈论里面，同等条件下同样策略的竞争，最后还是拼爹的竞争。

香港曾经做过一次著名的社会实验——底层人能否改变命运？参与者是5位拥有高学历的香港精英，他们坚信贫穷是个人问题，一个人只要凭着学识智慧、生活态度，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。

实验的结果令人沮丧，把他们放在底层后，为了活下去，自己只有疲于奔命，被否定，被斥责、被拒绝，被解雇，让他们体会到底层人的艰辛。在底层，加班不是奋斗，即使一天做足12甚至18小时，最多改善下生活，而无法从根本上改善生存。

今日社会，大都市高昂的房价，普通劳动者菲薄的收入等等，导致社会流动的的堰塞，社会阶层开始趋向固化。对于很多从乡下、小城镇奋斗到大都市的年轻人，你奋斗多年，只是达到别人生来拥有的平常生活，成为另一个阶层的普通人。

你在曾经的环境中无疑是少数优秀的人，但你奋斗多年到达都市，也只是与一个平常的都市男孩女孩结婚，他们无须多大努力，与你喜接连理。但你千万不要以为对方收获了你的成功和汗水，得到你的智慧和才华，因为对于对方，你奋斗多年，才与之能够平等地站在一起。

在商界，你奋斗十年，在某个富二代眼里也是平凡之辈。在官场，你奋斗一生，在某个官二代心里也是普通之人。有些人一生下来，无论你怎么奋斗都是仰望，但你没有因此气馁，终于成为他们中的普通人，也是值得祝福和赞美！

中产阶层的焦虑

2016年，春雨医生的创始人张锐心肌梗塞猝死时，他的妻子王小宝写下一篇《一个人 和他的爱》，感动了包括我在内的千千万万读者。

而记忆中当时有一篇影响更大的文章，大意是你生活在不错的社会阶层，但你连同自己的孩子，极有可能不小心就掉入下一个社会阶层。所以在这种焦虑下，你看到多少中产阶层，明明衣食无忧还要努力打拼，以避免阶层下滑。

一次股灾，当你看见有人跳楼，后面必定还有多少人有跳楼之心。一次股灾，轻而易举就将他们多年积攒的财富席卷一空，激进的加杠杆操盘的更是债务累累。

一次创业失败，本来是想凭此惊险一跳，跃入更上一个阶层，谁知是多年的省吃俭用，交了一生无法承受的学费。

BBC有部很知名的纪录片《人生7年》（又译《56UP》），借助纪录片的形式讲述英国社会阶层跨越的难度。他们选择了14个不同阶层孩子进行跟踪拍摄，每七年记录一次，从小孩到少年，从年青到中年。

《人生七年》

纪录片镜头下的结果让人看到现实的残酷，这个世界真的是富人更富，穷人更穷，如你只想原地不动，你的脚下就是一个吞噬你的黑洞，当你脚踏实地，那一定是掉到了社会最底层。

幸好，世界在你绝望的时候，总会给你一丝亮光。即使像英国阶层固化明显的社会，也没有达到完全阻隔的状态。其中一个叫nick的男孩，从农家子弟一路摸爬滚打到社会精英。反观其他兄弟姐妹，却没有那么幸运，依旧贫困，依旧在为衣食住行奔波忙碌。

中产阶层是离上层最近的层级，他们通过移居买房、教育就业、联姻交友等多种形式试图让这种存在得到存续。但在这过程的，成功者有之，失败者也有之，就像《红楼梦》里的秦业，本是为官清廉，囊中羞涩的京城小官，作为一个勉强的中产阶层，对子女教育十分上心，收养的弃婴秦可卿幸运地嫁入贾府，儿子秦钟还成为贾府未来家主的宝玉伴读，但最后结局悲催，晚景凄凉。

中产阶层没有过多的资产留给下一代，也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让后代折腾，绝大多数中产阶层的获得是依靠教育和知识，而教育不能遗传，知识有时只是家里不值钱的书本。如果中产阶层的孩子没有父辈聪明努力，也没有恰当的机遇，作为个体的中产阶层就无法稳定。

富贵可以世袭，贫穷也可以继承，唯独中产不能。所以要理解为什么最重视教育的一定是中产阶层，他们及孩子前有堵力，后有追兵，唯有不输在起跑线上，才能保住本阶层上的地位。

不平凡的平凡之路

改革开放逾四十年的经济高速发展，你会看到一个愈来愈清晰的流动：就是小镇吸引乡村，县城吸引乡镇，省城吸引县城，北上广深吸引全国。现在全国除了一线城市和经济活跃的省城是人口净流入地，全国其他所有地方都是人口净流出地，在人口流动的过程中，你也会看到财富向大都市集中的趋势。

大山里的孩子，草原和田地上的孩子，甚至小城镇的孩子，如果不是通过教育和知识获取，在一个比父辈更好的岗位或地方生存，国家经济无论怎么发展，自己都是在底层生活。

中产阶层们，如果只想固步自封，一代一代人不能延续奋斗，仅留的积蓄也会随着不断上涨的物价和需求消耗殆尽，最后也会成为城市的贫困者。

最后以一个段子结尾。话说过年回家时，在北京工作住在地下室的小张、小王，成为家乡人眼里羡慕口里尊称的张处长、王处长。在上海工作住在鸽子间的小张、小王，成为家乡人眼里羡慕口里尊称的张总王总。最后小张小王们耗尽两代人的财富，花费几百万付完了首付，只有他们自己内心知道，光鲜体面的表象背后，是生活的重负，职场的焦虑，按揭的压力。

当他解决了这一切，能够像城里普通人那样无忧无虑，突然发现自己白发丛生，青春已是悄然而逝，一声感喟里有辛酸的泪水也有欣慰的微笑。

黄永玉说过，一个士兵的理想不是战死疆场就是老死故乡。一个人只要自己快乐，不能把快乐狭隘的理解为奋斗。而对于奋斗者，他总是脱离原来的群体，把自己奋斗成为另一个群体的普通人，变成普通的官员，普通的高管，就像我的一位优秀同事，离开我们奋斗成名牌大学的普通教授。

也许不甘于命运的安排和环境的桎梏，也许自恃才高八斗年少轻狂，也许只为证明芸芸众生自身的价值和意义，也许只是为了那双温柔期待的目光，每一个努力打拼的人，历尽艰辛终于改变了生活的模样，过上了另一群人过着的生活。

这时你又会发现，在原来的环境里优秀的人、特别的人，最后在另一个环境又活成了普通人，但因为梦想实现，这是值得祝福和赞美的啊！尽管岁月的风沙吹过，他们开始明白并接受：平凡才是人生唯一的答案。